战争、瘟疫与灾难:是时候和孩子们谈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…

前几日,偶然听见几位家长在讨论近期的新闻。其中一位母亲发出感慨:

在现在这个时代,身为孩童,也许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 (Being a child at this time could be intimidating) 。”

试想一下,身为一个学龄期的孩子,或是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,每天都被“可怕”的新闻围绕着——

肆虐两年之久的瘟疫仍没有消退的迹象,远方的战争每天都在吞噬更多的生命,除此之外还有地震、火灾、空难和仇恨犯罪……

是不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?

而对于父母来说,从孩子口中听到这些字眼,无疑是一件残忍的事——他们本应处在幻想月球城市和会飞的布偶的天真年纪。

“在像他(儿子)这么大的时候,我烦恼的事仅限于午餐难吃、输掉球赛和暗恋的女孩儿不理我,”一位青少年的父亲说,“我甚至不了解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。”

BBC主持人丹·沃克就曾在节目上描述了身为父母的复杂心情:

当12岁的孩子给他打电话询问“核战争”是否会发生时,身为新闻从业者的他竟然沉默许久,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他表示,还有许多父母都面临着类似的困境:

如何向孩子们解释正在发生的一切?

当整个世界都沉溺于悲观情绪时,如何安抚焦虑、紧张的孩子们

更重要的是,如何在传达事实的同时,依然保护他们幼小、年轻的心灵,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想象?

 Having Honest Conversations 

诚实地谈话

在现实生活中,总有一些十分沉重的话题,例如种族歧视、仇恨犯罪等。这些话题所带来的情绪压力,有时连成年人都会觉得力不从心。

身为父母,难免会有“难以启齿”的时刻——毕竟,要向纯真的孩子讲述世界的阴暗面绝非易事。

作为被父母辈以“小孩子别多管”、“大人的事你不懂”等等理由搪塞的一代,我们常常会忽略一个重要的事实:孩子们的天性就是好奇,而好奇的人总会自己寻找信息

临床心理学家杰里·蒂卡里 (Jeri Tikare) 博士指出:“重要的是要以一种对儿童感到安全的方式(讲述),并尽可能保持诚实。”

遮遮掩掩不但无法解决孩子的疑问,反而会降低他们对父母的信任度,甚至拉远他们与父母的距离。


和孩子谈论“沉重话题”时,可以从他们已知的事实引入,例如当学校发生恶性事件时,可以这样询问孩子:“最近学校里发生了一件悲伤的事,你听说了吗?”

父母还应该做的,是为孩子们提供事实和背景,并且根据孩子的年龄阶段,使用他们可以理解的语言来调整叙述的方式

例如,当孩子提及有关战争的问题时,父母可以说:“是的,俄罗斯和乌克兰正处于战争状态,但现在并没有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。”

解释新冠疫情所导致的隔离时,对现状保持坦诚也是非常重要的:“是的,我们小区有人生病了,所以我们需要被暂时隔离、接受观察,这是为了确保大家都安全。”

儿童心理治疗师和儿童心理治疗师协会 (ACP) 的发言人瑞安·洛伊 (Ryan Lowe) 特别指出,父母不应该对孩子作出不切实际的承诺,提供一个正在为之奋斗的目标及相关的重要信息,就足以让孩子们心安。

显然,父母无法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,也绝非全能——但我们至少应该对自己的孩子们保持信心,相信他们能够知悉并理解这一点。

悲剧事件处理专家吉尔·阿特里指出,当孩子们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时,坦诚地回答“很抱歉,爸爸/妈妈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”,要比作出模棱两可的解释或者粗暴地给事件归因要好得多。

“如果孩子们想要知道更多,他们会再来找你的。”吉尔表示,在面临未知的问题时,无论是让孩子独立研究,还是协助孩子一起获得更多信息,都是不错的解决方案。

 Gatekeep Information from Media

筛选媒体信息

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,Z世代 (1995-2009年间出生)和α世代 (2010年后出生) 也许拥有着人类有史以来最高的信息曝光率。

随着网络与手机、平板电脑等电子产品的普及,社交平台和由其衍生的短讯息、短视频等媒体形式,在生活中已是“无孔不入”。

心理学教授乔纳森·科默 (Jonathan Comer) 和安东尼·史蒂文·迪克 (Anthony Steven Dick)在2017 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,高水平的媒体曝光与频繁报道可能造成孩子们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 (PTSD) 的症状

——这也被称为替代创伤

尽管传统的新闻媒体会受到严格的伦理道德审查(例如英国新闻媒体受英国通讯管理局Ofcom的管辖),但自媒体的盛行意味着“漏网之鱼”绝不在少数

为了吸引眼球,媒体往往会夸大和强调恐怖、血腥、猎奇的细节。年龄较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直接的惊吓,而即使是高中阶段的孩子,也很难不在这种情况下产生抑郁、焦虑的情绪。

 1999 年,美国哥伦拜恩学校发生枪击案,两名学生在持枪杀害十几名同学、老师后自杀。这一事件在当时被反复报道,甚至连受害者的信仰、私人生活也被媒体曝光。

超负荷的信息曝光带来的后果是可怕的:几名幸存者在事件后的几年纷纷选择自杀;无数青少年对学校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恐惧,甚至不敢出门……

更严重的是,对该案件的反复报道后来引发了诸多“效仿者”进行模仿犯罪,这被称为“哥伦拜恩效应”

一位从事新闻业的女士也讲述了类似的故事:“在我小的时候,某地发生了一场自杀式恐怖袭击。那段时间家里的电视一直开着,袭击者自焚的画面被反复播放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没有办法忘掉那个画面,它成了我童年的梦魇。”

“有一段时间,我甚至害怕敲门声。”她心有余悸地说。

作为家长,我们不太可能、也不应该因此而切断孩子们与媒体、信息之间的联系。但我们可以做的是——成为孩子们的“信息守门人 (information gatekeeper) ”

这个概念最早由社会心理学家库尔特·勒温提出,随后被美国作家戴维·曼宁·怀特引入传播学研究。

在这里,“信息守门 (information gatekeeping)” 指的是“守门人”从新闻媒体等消息来源获得大量资讯后,根据自己的规则进行编辑筛选、删减的过程

而在充斥着模因(网络梗)、神话、谣言、流言与误解的社交平台漩涡,这种“筛查”更是至关重要。

家长们可以省略事件中不适合或无法被孩子们接受的具体细节,并控制媒体信息的输入量

这能“大大减少孩子们被创伤性信息轰炸从而产生情绪问题的可能性”,专家指出。

 Make Space for Emotions  

提供情绪空间

在阅读、了解到瘟疫、战争、灾难这类信息之后产生负面情绪,是非常正常的现象。作为成年人,我们已经学会了如何通过合理渠道宣泄、排解这种情绪。

但孩子们的身心都未发育成熟,对于如何处理情绪这个问题,更是还在“摸索之中”。

蒙特克莱尔州立大学的媒体研究员塔拉·康利 ( Tara Conley ) 指出,父母和老师等成年监护者,应该为孩子们创造一个“情绪空间”

她建议,可以选择一个安静的时刻与孩子们一起打卡,餐桌上或睡前都是非常合适的时间。在这段时间里,可以让孩子们分享他们对于这些事件和话题的感受与思考

“当事发地很遥远时,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上地图,并且向孩子们展示距离。如果事发地就在身边,要告诉孩子,这是小概率事件。”教育节目《芝麻街》工作室的副总裁罗斯玛丽·特鲁格里奥说。

道恩·休布纳博士是一位专门治疗焦虑儿童的临床心理学家,而她自己也曾经有一个非常焦虑的孩子。

为此,她特意编写了一本书《发生了不好的事儿》,帮助家长认识孩子面对重大事件或新闻时的焦虑状态,并提供了一些建议。

不要告诉他们不准悲伤或别害怕——悲伤和恐惧是对可怕情况的自然反应,你也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具有同理心,”这位儿童心理学家补充说,“但可以告诉他们,这里是安全的,以及一旦遇到危险要如何应对。”

 Coping with Games and Arts

用游戏和艺术应对

孩子们常常试图通过艺术和创造性的游戏来理解、表达他们所观察和了解到的东西

有时,作为成年人,尤其是作为父母的我们,在看到孩子们重演或画出可怕或暴力的内容时,多多少少会感到一丝不安。

例如,在 1999 年哥伦拜恩学校枪击案之后,芝麻街工作室通过绘画研究了学龄儿童对世界的看法。他们发现这些图像充满了暴力,有很多孩子都画了“枪、刀和死人”。

但这种过程有一个重要的作用。

媒体研究员康利说:“游戏是重建[儿童]自己的故事的一部分。” 她称之为“意义创造”。事实上,成年人也常常这样做,例如通过与朋友讨论故事,又或者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表情包和梗图。

当接收的信息导向发生转变时,这种变化更是显而易见——例如,在学校引入心理疏导后,孩子们的绘画更多的是表现帮助疏散和救助的警察、消防员,以及手拉手一起祈福的群众。

康利补充指出,游戏和艺术也是让孩子们从悲剧事件中分散注意力的绝佳方式——再聪明的孩子都还是孩子,比起为世界形势担忧,他们需要时间专注于自己的成长。

 Take Positive Actions Together

一起积极行动

希望与行动之间存在着联系。因此,当我们感到绝望时(例如对世界形势),与其寻求希望,不如采取行动,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

道恩在《发生了不好的事儿》中写道,家长和孩子一起采取行动,能够成功转移焦点,让孩子摆脱无助感和焦虑感等负面情绪,转而关注自身的积极举动

“如果某次自然灾害让孩子感到非常难过,那么你可以带着孩子捐赠一些衣服或者食物。”道恩说,即使是很小的行动,也能让孩子对于世界的负面理解有所转变。

所以,作为父母,我们要传达的信息不是“徒劳地抱有希望”,而是“做一些积极的事情”,从身边的小事开始。

当世界都被悲伤消极的情绪所笼罩时,作为父母的我们却不能随波逐流、沉溺其中。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责任所在——保护孩子的纯真,维护他们内心世界的完整。

瘟疫、战争、灾难、悲剧……都只是硬币的一面。而我们所要做的,不是把硬币翻过去,而是把它妥善地放在孩子们的手上:

“是时候让我们来谈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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